【转载】 余华在书展

icef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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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港迟迟买不到余华新作《第七天》,幸好朋友从北京寄来,凑巧我又去了深圳,在廿四小时书吧看见此书,很想再买一本,不知何故却没下手,后来果然深深后悔。
如果买了,便不用跟家里人抢读了。
家里人亦是嗜读者,好的书,若只一本,便要排队,轮流读,读完换手,所以有时候干脆一买就是两本,各读各的,天下太平。
这回便不太太平了。
《第七天》寄到当天,家里人先读,其实不厚,只两百二十五页,按常理她花三小时便可读完,但或因太爱余华,舍不得读得快,而是逐字逐字咀嚼甚至反 刍,所以两日之后才读完“第二天”,尚有五天篇幅等在后头。我忍不住了,趁她晚上进了浴室,把书偷来,翻开就读,她来到睡房看见,瞪一下眼睛,没说话,只 待我翌日上班离家,她才重夺书本,进入“第三天”,而我于一夜之间已经杀完了四天。
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从未见她读得如此用心如此缓慢,简直是在思考字句与字句之间的关系,我唯有不断追问,喂,今日读到第几天了?读快些,行不行?余华真的这么好?
仍在第三天,她回答。
过了两天我又问,到底第几天了?
在第四天的中间,她又回答。
如是来来回回问问答答,九十六小时之后,好不容易她已进入《第七天》的第七天。结尾了,她坐在床上阅读,尚余十多页,明明可以一口气读完,她偏偏把 书本阖上,放下捻熄桌灯,倒头睡觉。这摆明是跟我过不去嘛。为了不忍读完小说,不顾我的等待焦虑,万料不到,余华这回做了我的“情敌”。
又接近香港书展了。上回在香港见到余华,正是六七年前的香港书展,他来演讲,我请他和台北《印刻》的初安民在湾仔见识苏丝黄世界,坐在马路上的酒 吧,小醉,大聊。余华那时候刚写完《兄弟》,仍年轻,仍不胖,脸容棱角刺向中国与世界。但于锋利之中,深含幽默喜感。他仰颈把啤酒一口喝了半杯,笑道,我 目前处于休息状态,每天做的事情就是上网、看电视剧、吃饭、睡觉, 没有其他了。哈哈哈, 爽。
他还抱怨: 以前出门可以轻身妙手,如今却要把手提电脑带在身边,因要随时上网看着谁在骂我,要删贴,要反驳。
廿一世纪的中国作家实在难做。像《第七天》,网上骂声连天,却九成九只是简短感想,毫无分析,毫无理据,但相信今天的余华早已看破放下,否则必气得吐血。他虽是我”情敌”,我仍不忍心呀。

第七天,死无葬身之地

看荷李活电影《地球末日战》时,竟然联想到中国余华《第七天》。影像与文字的交叉重迭,生存与死亡的交替拉扯,强烈的不安感与安全感,同时纠缠。
《地球末日战》说的是神秘病毒催化的神秘丧尸,人咬人,十秒钟内变身,继续咬人,地球上仿佛只存在两类物种,一是“已被咬”,另一是“将被咬”,前者追逐后者,恐怖不休。
于是,我在震撼的立体影像感受到逃亡的恐怖,于是,我的小男人病又发作了,算了,还是不逃了,干脆被咬一口,忍耐变身的十秒钟,或许痛苦,或许根本 不痛苦,然后变成丧尸,然后追逐别人咬别人,本身可能无知无觉无色无味,咬噬只是机械式的本能反应,痛苦的只是被追逐的那仍未被咬的人;如果变成丧尸已是 死亡,那么,死亡并不痛苦,生者才痛。
这遂搭得上《第七天》的文字列车。小说写一个男子莫名其妙地死于餐厅爆炸里,灵魂游荡阴界,遇上其他灵魂,有熟人,有陌生人,各有死亡故事,又都以 中国“盛世”的荒谬疯狂作为残酷背景,有死得愤怒,有死得悲怜;有死得惨烈,有死得糊涂;有老也有少,有男也有女,总之都是“盛世”阴魂,失去了那边的位 置,来到了阴暗的这边。
余华写的既是死的哀愁,却更是生的哀伤;而因为有了哀伤,哀愁反显得不那么愁了,甚至隐隐带着喜悦,仿佛告诉读者,在这样的疯狂时代里,死了算了, 死了往往更好,“走过去吧。那里树叶会向你招手,石头会向你微笑,河水会向你问候。那里没有贫贱也没有富贵,没有伤也没有疼痛。没有仇也没有恨……那里人 人死而平等。他问,那是什么地方?我说,死无葬身之地。”
《第七天》是动人的,减少了余华在《活着》和《兄弟》和《许三观卖血记》里的尖酸刻薄和调侃嘲弄,多了许多平常只出现于余华散文里的温柔感情。不, 不是温柔,应该说是温暖,父与子之间、妻与夫之间、男与女之间,甚至仇恨厮杀而同归于尽的警察与流氓,都变成骷髅了,却仍然下棋,仍然吵架,也仍然讲和, 互搂着肩膀跳舞。原来跟生之哀伤相比,死亡可以如此美好。
但终究有舍不得的所在。死去的人都想知道自己如何死和因何死,也都想再见亲人爱人的最后一面。终究贪嗔痴。“富贵荣华原一梦,仍爱此梦太分明”,胡兰成说过的。余华受访,表示《第七天》是自己最成熟的作品;离断,离而不断,成熟的余华写出了生命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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