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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康德对休谟问题的解决
: 众所周知，休谟在哲学史上最著名的贡献，是提出了质疑普遍必然范畴（特别是 因果性）的"形而上学难关"（crux metaphysicorum）。这一质疑有两个层次：第一，对于任何一个经验性的因果判断，比如"太阳晒热了石头"，只有其中的感性成分是"实 在"的，而把二者联系起来的那个因果关系是主体加上去的；第二，由此推出，"因果 性"这个范畴本身不具有实在性，是习惯性联想的结果。推而广之，所有不能还原为感 性经验的范畴、观念都是主体的一种想象，这样一来，整个形而上学便是毫无意义的 空话。
康德虽然非常推崇休谟对旧形而上学独断论的批判，但他认为象数学、纯粹自然 科学这样的科学（Wissenschaft）是具有普遍必然性的，如果把休谟的怀疑论贯彻到 底，则这些科学也不能幸免。康德宣称，他在自己的《纯粹理性批判》中成功地解决了休谟问题，论证了先天综合判断的可能性。这种说法无疑是鼓舞人心的，但也容易引起误解。我的理解是，康德解决（或者说否定）的是休谟问题的第二层次，而在第一层次上，他与休谟并无根本差异。
康德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是把现象界和物自身严格区分开来：物自身"侵染"我们 的感官，给予我们"现象"的质料，但心灵在这个过程中并不完全是被动的（象经验论 者认为的那样），因为现象的形式来自心灵，从而是先天的。先天形式有两个方面，一是空间和时间作为感性直观的先天形式，二是知性纯粹概念作为思维（组织、把握）对象（意识中通过现象形成的被把握者，gegenstaend，而不是Objekt，物自身意义上的"客体"；不过康德对Objekt/Subjekt的用法与他之前的哲学正好相反，我不知道 这个倒转是否是从他开始的）的先天形式。先天形式是经验对象得以出现在意识之中 并进而被思维的前提，是使得经验得以可能的主观条件。这样一来，先天形式自身的 纯粹概念就是普遍必然的适用于一切可能经验的东西：数学研究的是感性直观的先天 形式，所以数学普遍适用于一切可能经验，这是经验科学可以运用数学的基础；而先 验逻辑研究对象被思维的先天形式，所以先验逻辑规定的范畴，包括因果性在内，也 必然适用于一切可能经验，这是纯粹自然科学得以可能的条件。
这里"纯粹自然科学"是一个容易在现代读者中引起误解的说法，因为我们现在并没有这样一门学科（存而不论，实际上是我们在不假思索的使用它们）。在康德那里，这门科学指的是这样一些命题：实体是常驻不变的，变化的只是偶性；任何结果都必定有其原因（充足理由律）等等。"纯粹"在康德的语言里始终是指"不包含任何来自经验（后天）的成分"，正因为这样，"纯粹自然科学"才是由"先天" 综合判断组成的。
所以，我认为康德从休谟那里挽救下来的"因果性"决不是指经验判断的内容而言的，而是指经验判断普遍地、必然地要具有因果性的形式，这个范畴形式不是源自主体的习惯性联想，而是在纯粹知性中有其起源，没有这个范畴，经验自然科学是不可思议的。但康德对因果性的挽救也止此而已：因果性概念只适用于现象界，对于物自身，我们不知道它们之间是否有因果关系；我们可以用因果性范畴在经验范围内构成一个合乎逻辑的解释命题体系，即经验科学，但这个体系永远只能是以现象解释现象，而不是用物自身解释现象，而且这种解释的推进是无限的，经验科学命题的内容也会随着经验的增加而变化。
显然，康德哲学与经验主义在一些关键问题上是相容的，但理论上挖掘得更为深入。我觉得，康德在认识论问题上达到的深度，并没有被后来各式各样的"科学哲学"所超越。但康德哲学也存在着深刻的矛盾和困境，这将是下一节探讨的内容。
: 众所周知，休谟在哲学史上最著名的贡献，是提出了质疑普遍必然范畴（特别是 因果性）的"形而上学难关"（crux metaphysicorum）。这一质疑有两个层次：第一，对于任何一个经验性的因果判断，比如"太阳晒热了石头"，只有其中的感性成分是"实 在"的，而把二者联系起来的那个因果关系是主体加上去的；第二，由此推出，"因果 性"这个范畴本身不具有实在性，是习惯性联想的结果。推而广之，所有不能还原为感 性经验的范畴、观念都是主体的一种想象，这样一来，整个形而上学便是毫无意义的 空话。
康德虽然非常推崇休谟对旧形而上学独断论的批判，但他认为象数学、纯粹自然 科学这样的科学（Wissenschaft）是具有普遍必然性的，如果把休谟的怀疑论贯彻到 底，则这些科学也不能幸免。康德宣称，他在自己的《纯粹理性批判》中成功地解决了休谟问题，论证了先天综合判断的可能性。这种说法无疑是鼓舞人心的，但也容易引起误解。我的理解是，康德解决（或者说否定）的是休谟问题的第二层次，而在第一层次上，他与休谟并无根本差异。
康德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是把现象界和物自身严格区分开来：物自身"侵染"我们 的感官，给予我们"现象"的质料，但心灵在这个过程中并不完全是被动的（象经验论 者认为的那样），因为现象的形式来自心灵，从而是先天的。先天形式有两个方面，一是空间和时间作为感性直观的先天形式，二是知性纯粹概念作为思维（组织、把握）对象（意识中通过现象形成的被把握者，gegenstaend，而不是Objekt，物自身意义上的"客体"；不过康德对Objekt/Subjekt的用法与他之前的哲学正好相反，我不知道 这个倒转是否是从他开始的）的先天形式。先天形式是经验对象得以出现在意识之中 并进而被思维的前提，是使得经验得以可能的主观条件。这样一来，先天形式自身的 纯粹概念就是普遍必然的适用于一切可能经验的东西：数学研究的是感性直观的先天 形式，所以数学普遍适用于一切可能经验，这是经验科学可以运用数学的基础；而先 验逻辑研究对象被思维的先天形式，所以先验逻辑规定的范畴，包括因果性在内，也 必然适用于一切可能经验，这是纯粹自然科学得以可能的条件。
这里"纯粹自然科学"是一个容易在现代读者中引起误解的说法，因为我们现在并没有这样一门学科（存而不论，实际上是我们在不假思索的使用它们）。在康德那里，这门科学指的是这样一些命题：实体是常驻不变的，变化的只是偶性；任何结果都必定有其原因（充足理由律）等等。"纯粹"在康德的语言里始终是指"不包含任何来自经验（后天）的成分"，正因为这样，"纯粹自然科学"才是由"先天" 综合判断组成的。
所以，我认为康德从休谟那里挽救下来的"因果性"决不是指经验判断的内容而言的，而是指经验判断普遍地、必然地要具有因果性的形式，这个范畴形式不是源自主体的习惯性联想，而是在纯粹知性中有其起源，没有这个范畴，经验自然科学是不可思议的。但康德对因果性的挽救也止此而已：因果性概念只适用于现象界，对于物自身，我们不知道它们之间是否有因果关系；我们可以用因果性范畴在经验范围内构成一个合乎逻辑的解释命题体系，即经验科学，但这个体系永远只能是以现象解释现象，而不是用物自身解释现象，而且这种解释的推进是无限的，经验科学命题的内容也会随着经验的增加而变化。
显然，康德哲学与经验主义在一些关键问题上是相容的，但理论上挖掘得更为深入。我觉得，康德在认识论问题上达到的深度，并没有被后来各式各样的"科学哲学"所超越。但康德哲学也存在着深刻的矛盾和困境，这将是下一节探讨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