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的想象

令狐冲

华山派
十堰
这是一个主题鲜明的城市,关于汽车.一个集团公司,一个城市,一个王国.大街上随处可见以"东风"或"二汽"作为定语的招牌.
不过是一种非必须的日常工具.在这个城市里,它是神圣的图腾.这里是俗世的凌霄城.生活在这里意外地积极向上.
沿街的小摊卖一种金黄色的油煎臭豆腐.还有鲜绿的香菜,谋杀我的口水.是一家不错的小店,一个小伙子全神贯注地炒着菜苔.像某种神秘的仪式.只要八块钱,我们解决了一路的饥饿.
多么好的地方.先天的目标明确.印证了荒谬的格言.本质就是简单.某个方向上的偏激和片面堆起这个城市的秩序.理所当然,不容置疑.如果我足够聪明,就不应该再往前走.
我不想颠覆这样完美自在的王国.从不曾立意做什么事.只是路过这里.千里迢迢,我来寻找另一个自己.不料,遇到了十堰.

武当剑
一个飘逸的想象,在到达这座山之前,关于那个鹤发童颜的真人,在善意的虚构与乏味的史实之间。道听途说织出斑斓的幻觉,刻在石头上,变成真相——原谅我,包括那些单纯得愚蠢的神往。传说在那块名叫飞升石的丑石上,一些人羽化成仙。更多人无可奈何地变成鸳鸯,掉光了美丽的羽毛,然后死掉。
甚至这些不彻底的想象都太奢侈。我必须庆幸那只是偶尔的单纯——如果系统地一味地这样往前,那简直可怕。南岩倾斜的街市上,小店鳞次栉比,他们都出售一种廉价的宝剑。白底黑字的招牌上歪歪斜斜地写着“批发武当剑”。不是滑稽小品。老实说,我揉了揉眼睛看了好几遍。然而这是真的。
说来惭愧,我居然为它们倾倒,那些有着繁复的花纹的铁片,所谓的武当剑。某个松懈的瞬间,我完全臣服。我抚着模拟的锋刃,阳光在上面变形为一种附加的凛冽。除了那些钝重的剑,还有一个男人和我在一起。他握着那把剑,时间的声音像风一样吹进他的心里,死去的时间在这里还魂。


听说一共有二十五座这样的石碑。二十五只巨石雕刻的玄武驮着它们,爬了六百年还在原地。
石碑上的圣旨无从辨认,两条模糊的龙作为象征,支撑着没落的尊荣。
我就站在石龟的脖颈下,时间在上面割出一道无血的伤口。石龟痛苦地仰着头,扭动粗重的呼吸——抱歉,我并不是立意矫情,然而我逃脱不了嫌疑。遭殃的还有御碑亭外的雪。我在雪地里瞎走,安脏的脚印好歹证明了白色的全部可能。我以为身边这个人会邀我在雪地里共舞。不过是多余的浪漫。他只是站在雪白的阳光下,细细地眯眼。
声明一下,我并没有离题。很好。石碑,象征,多余的浪漫。孤独的失败。

许愿缸
太令人失望了,悬空的龙头石上只有一座空洞的阁楼。“皇经”不过是年代久远的传说,并且这个传说正在失传。你无法否认,一种威胁正悄然成形。穿过狭窄的走廊,我们来到一个面朝深谷的亭子间。谁也没有说话,我们站在沉默的核心——那是怎么样饱满的沉默啊——我们都察觉到了,找不到我们要找的东西,并且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这时候,我们发现了那个庞大的水缸。古老的灭火器。它被淘空,又被填满。意义的偷换或者转移,总之它曾经死去,现在又复活了。银白色的硬币带着种种或世俗或纯真的心愿落在冰冷的缸底,没有声音,没有纹路。
我找到心底最深的渴望,借助于语言的魔咒,使它物化。道长告诉我,如果硬币碰到红绸,心愿就会实现。得知这个规则,我很想哭。无可否认,这是一个赌博游戏。关于命运。并且,从一开始,我就注定要失败。
这是平实生活的一部分,没有奇迹与喜剧,我并没有中彩。只是仪式再也无法收场

算命
不要怀疑我的诚意,当我坐在安脏的长凳上,我是真的相信这些加法减法排列组合可以预算我的生命。何况这位道长有确凿的证据。比如我的生辰八字。比如我的掌纹。比如我随意写下的字:那是我的爱人的名字,其中的意味更加微妙。
然而没有结论。空泛的词句的随机排序,并且永远无法被证实,或者被推翻。仿佛朝什么狠狠打了一拳,指节痛得厉害,却什么也没有击中。无法触及某种神秘谜团的语言,经受住了客观存在的考验。命运不在这里,命运不在这里:不要企图往下追问。

乌鸦
直到它开口说话,我一直无法确定,究竟是乌鸦还是喜鹊。只有一种声音,一个音节,短促,坚硬,来不及煞尾就被硬生生斩断。那只黑色的大鸟,那些黑色的大鸟们,从林子里窜起,飞过白雪皑皑的山岭,从清晨到黄昏。
这个美丽的山岭叫乌鸦岭。情深义重的名字,关于山岭和乌鸦的姻缘。它们一定举行了隆重的婚礼。作为遗迹,岭上有一座安静的石碑。
那是个寒冷的清晨,房间里的空气有一种奇异的躁热。我躺在异乡陌生的床上,我听到了乌鸦的叫声。从心灵的声音到物理的声音,我的心里意外地寂静。


从岩壁的小路上,我们看到了谷底的湖。白色的,近乎没有现实感的平面,像一片欲融未融的浮冰。湖边并没有雪,这样的海拔,湖边绵延着常绿的阔叶林。
这是一个形状像钥匙的湖,然而没有它的锁。我给它取名叫“管湖”:谷底孤独的钥匙。我很想问他听懂了没有。可我没有问,我知道,有一些事只是我自己的事,我一个人的事。

香标
其实只是一条线织的红带子。担负的却是平安符的使命。魔力的产生完全归功于那几个黄色的字。在这个膜拜文字的国度,这一切顺理成章。像日本武士一样,我们把红带子系在额头上,相顾莞尔。
前往武当金顶的朝圣路上,大家不约而同地戴上香标。白色的雪谷,鲜红的香标:至少我是真诚的,像长期共同生活带来的厚重的沉默,我们都怀着难言的感恩。

软轿
我丝毫不想掩饰对它的厌恶。如果这是幼稚粗暴的偏见,那么我热爱这种偏见,我一点都不想改变它。我比任何人都心痛:我原本不想破坏一路上平静的诗意。
不要试图做任何想象,无论怎样延伸或者深入,想象永远无法到达真实。我消灭了所有的情绪。我只是在陈述一件事:七十度的坡度,覆盖着冰雪的石阶,扶手架掐进轿夫的肩窝,轿夫浑浊粗重的呼吸僵硬地扭动。
我无法流泪,我不敢流泪,我憎恶那些陌生的矫情的眼泪。如果我忍不住,那么泪水也不过是冰凉的液体。我无法抒情,我的诚意已经神鬼不知地陨落了。

古道
只是冰雪中一条纤细的黑线,听说已经是六百岁高龄。沿着这条黑线往上有三座天门。然而我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原因很简单:我怕死,我很不想死掉。仰望那条黑线的时间里,意外地,我想活到很老很老。


雪谷里有几座荒芜的坟。无法猜度曾经是怎样繁华丰盛的人生,最终在这里长眠。覆雪的石碑上刻着“名山同寿”,可以原谅的贪婪和傲慢。又或许,傲慢的是我:谁说死是生的对立?!

野店
我是这样怀念半山腰那家小店。热闹的小店,卖各种各样的小坠子,假玛瑙,灵芝,银杏果和核桃。头碰头吃着那碗粗糙的面条的时候,我老是偷看你。我看到了你安静的眼神。我有一个小小的理想,有一点贪心,但并不过分。

同心锁
这是一个艰难的命题。我把它放在这篇游记的最后。最后,我注定无处可逃。然而,我并不打算写。

这是一篇游记。只是内容不是来自路上。一路上只有平淡的诗意,喧哗的只是想象。
 

teil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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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对于“我”的描述从直接变为映射,这就是差别。
然而这种差别是好的(不好意思用这样简单而缺乏形象思维的形容词)。即便如语夕所说,“喧哗的只是想象”,但借助于想象跳出了对于自我无穷追问的阴影。这是好的原因。
之所以有这个转变的机遇,我想是因为出游吧。自然,去什么地方也很重要。
所以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余有戚戚焉。

至于文风的改变,可能只是副作用。

补充:别把我说的当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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