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语种】 求一个关于浮士德的问题

Jacksonvon

初级会员
Of that which thou dost desire, I need but ten times so much.
------------------------Till Lindemann


《浮士德》开篇不久,魔鬼(Mephistopheles)与上帝打赌时,魔鬼说道:
Schon gut! nur dauert es nicht lange.
Mir ist für meine Wette gar nicht bange.
Wenn ich zu meinem Zweck gelange,
Erlaubt Ihr mir Triumph aus voller Brust.
Staub soll er fressen, und mit Lust,
Wie meine Muhme, die berühmte Schlange.

此处,魔鬼将“蛇”(Schlange)称为“meine Muhme”(My aunt).
参见杜登词典:Muhme, die; -, -n [mhd. muome, ahd. muoma, urspr.= Schwester der Mutter] (veraltet): Tante.也就是说Muhme是个古词,意思就是Aunt,即母亲的姐妹。


联想《创世纪》中的故事,魔鬼变成蛇去引诱夏娃,被上帝用肚皮爬行并且罚吃土:
《创世纪》第3章第14节:
路德版:Da sprach Gott der HERR zu der Schlange: Weil du solches getan hast, seist du verflucht vor allem Vieh und vor allen Tieren auf dem Felde. Auf deinem Bauche sollst du gehen und Erde essen dein Leben lang.
James钦定版:And the LORD God said unto the serpent, Because thou hast done this, thou [art] cursed above all cattle, and above every beast of the field; upon thy belly shalt thou go, and dust shalt thou eat all the days of thy life:

这样子的话,魔鬼和蛇有着联系,这是无疑的。

但“蛇”为什么是魔鬼的Aunt呢?

歌德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我参考了多个英译本和中译本,发现问题多多:

Anna Swanwick 在1808年的英译本:
Dust he shall eat, ay, and with relish take,
As did my cousin, the renowned snake.
麻烦了,Aunt怎么变成cousin了?!



Bayard Taylor在1870年的英译本(就是Bob Riggle君推荐的那个版本)中,这段话是这样子的:
Dust shall he eat, and with a zest,
As did a certain snake, my near relation.
这样子,英译者回避了“蛇为什么是魔鬼的姨妈”这样棘手的问题。



Albert G. Latham 在1908年的英译本(我主要参考的是这个版本)是这样子的:
Dust shall he eat, and with a zest,
Like to the well-konow snake, my cousin.
麻烦了,Aunt怎么变成cousin了?!



Walter Kaufmann 在1961年的英译本是这样子的:
Dust he shall eat, and that with zest,
As my relation does, the famous snake.

他也是译为“relation”,而回避了棘手的问题。



A. S. Kline在2003年的英译本就更莫名其妙了:
He’ll eat the dust, and with an art,
Like the snake my mother, known for sinning.
这下子蛇从姨妈变成了妈妈。或许是因为德文Muhme这个词与英文的Mum形似,译者搞错了?



郭沫若在1954年的中译本:
他要乐意于以土为粮,
和我那姨妹儿,那有名的蛇一样。

他也是译为cousin的。然而郭沫若的译本有硬伤,我不大敢相信他的译本。

董问樵1983年中译本是:
我将使他乐于以尘土为粮,
和我的姨母,那著名的蛇一般模样。
这个翻译和德文是一致的。但没有解释,蛇为什么是魔鬼的姨母。



梁宗岱1986年中译本是:
我要他啃泥土,而且非常乐意,
像那大名鼎鼎的蛇,我的兄弟

这个就更扯了,从Aunt变成了“兄弟”。
钱春绮1989年中译本:
让他去吃土,吃得开心,
象那条著名的蛇,我的亲戚。
他也回避了问题。

好吧,问题仍然没有解决...
 

也拟疏狂

普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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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回复在这里的大约不是答非所问吧,只是给出了一句话,那句话里面说Muhme这个词有aunt的意思,也有cousin的意思。楼主就是问的这个词的翻译,如果答非所问,那么应该回答什么呢?
 

teil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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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问的是:但“蛇”为什么是魔鬼的Aunt呢?

ps, wikipedia上的解释虽然能够部分解释楼主的问题,但没有说明来源,只怕不可靠。
 

也拟疏狂

普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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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楼主提出但“蛇”为什么是魔鬼的Aunt呢?这个问题之前,先要确定的就是Muhme究竟是理解为aunt还是cousin,根据楼主接下来对各版本的比较,这个问题直到帖子的最后也没有解决(如果一本字典就已经说清楚了,那么下面的版本就没必要罗列了),因此仍有必要对Muhme这个词的含义加以澄清。我的回复虽然没有澄清它,但并不是与这个主题完全无关的,我至少表明了Muhme这个词是可以有cousin这个意思的。这属于这个问题的前提,即Muhme究竟是明确地指aunt这种关系,还是另有别的意思或者含义模糊。

ps 刚才看到一个德文网站上的类似提问,有一个网友分析了这个词的来源和亲缘关系的命名,说Muhme这个词是auf der mütterlichen Seite,而Tante und Onkel是väterlicherseits。

下面是一点不成熟的想法。选用这个词是否只是泛指魔鬼的来源是娘家,而不是父。因为如果一个东西来自父,那么从追溯人父的人父最终就要追溯到天父了,那么恶也可以追溯到天父。但如果恶的势力是来自娘家,那么娘家的娘家沿着人类母系的线索最多就追溯到夏娃,恶还是归于人,无损上帝的全善。虽然夏娃也是上帝造的,但在这里上帝并不是直接造恶了。同样上帝也不是直接创造了撒旦,而是上帝创造的天使路西法堕落为了撒旦,撒旦体系中的传承大约也是母系的。或者说恶都是由不完善来的,而母系社会的结构在圣经的时期已经是不完善的了,一个父系的结构中,恶必须归于娘家那一方。
 
由版主最后修改:

萨门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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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在下不懂德文。楼上兄弟学养挺好。但你的揣测在下觉得有些诠释过度。
首先,魔菲斯特是否就是圣经中的“撒旦”?
其次,如果魔菲斯特就是撒旦,圣经中也没有明言撒旦和那蛇之间的关系,一般解经者会把这二者等同。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这关系断不会是母系亲缘。在《启示录》中,撒旦与魔鬼们可视为主从关系,甚至有恶魔的三位一体,但绝不会是母子关系。而且,虽然人的原罪在《创世纪》里有归于夏娃的意思(是夏娃先经不起诱惑要吃果子),但神学上还是要归于亚当(一人将所有的人带入罪与死),否则就不会把基督称为“新亚当”或“末后的亚当”(一人将所有的人带入新的生命),因为即便夏娃也出自亚当,亚当才是人类始祖。因此,你说归于母就可以撇清父亲一方对于恶的责任是站不住脚的,因为即便归于夏娃也仍然可以追究到父系。
再者,即便追究到父系,也追究不到上帝身上,因为“天父”与受造物并无血缘关系,它指称的乃是“三位一体”的结构以及上帝与人之间的象征关系。恶无法追究到“天父”(神义论针对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即上帝的全知全能全善与恶的存在之间的矛盾,与这里讨论的无关),因为即便亚当也不是上帝“生的”,而是创造的,因为自己的自由意志而选择了恶。
再者,魔鬼的恶与人的恶是两回事,并不存在一个对应的结构,仿佛人的恶归于母系于是魔鬼的恶也要归于母系一方。也即,即便人的恶可以追究到母亲一方,魔鬼的恶却不能做类似的追究。你说的“撒旦体系中的传承大约也是母系的”这一点是站不住脚的。莫非有证据表明天使路西弗是女性?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从神学的角度讲,天使是没有性别的(性别属于偶性,物质实体才可能有此偶性),而且圣经中也没有提到天使或魔鬼的性别。
其三,“恶都是由不完善来的”并不是说“恶出自不完善”,而是说“恶是善的缺乏”或“恶即不完善”。母系社会的不完善本身可视为“恶”,却不能看成是你所理解的恶的来源。
其四,关于歌德的这个用法,有可能是因为:(1)文学表达的需要;或(2)“魔菲斯特”一名在古德文中的意思;或(3)希伯来文圣经中对于“蛇”的表述可能是阴性的。我既不懂德文也不懂希伯莱文,无法求证。只是我的猜测。求达人的解释。
 
由版主最后修改:

也拟疏狂

普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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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萨门兄的跟帖,您提的几点都很重要。

首先是关于第一点。

查了一下,Mephistopheles,me在希腊文那里是“非”的意思,phist在希腊文那里是“光、光明”,pheles就是和哲学的那个phil一样,是“爱”的意思。Mephistopheles有“爱非光明者”的意思。

路西法Lucifer是拉丁文下面这两个词的合成,lux是“光”,ferre是“带来”,路西法就是“光之使者”。路西法的所作所为有点像普罗米修斯,都是使人得到了神所禁止人得到的东西(蛇也是这样),因而走到了神的对立面。路西法就这样被认为是堕落为魔鬼的。

浮士德里的“爱非光明者”也许可以和这个堕落了的“光之使者”联系起来。靡菲斯特、撒旦、路西法,这可以被视作是有渊源的。

再来看第二点。您说圣经里没有明说撒旦和蛇的关系,但在启示录中是明确提到过的。

我又看见一位天使从天降下,手里拿着无底坑的钥匙,和一条大链子。他捉住那龙,就是古蛇,又叫魔鬼,也叫撒但 (圣经简体中文和合本 启示录20:1-2)

以后,我看见一位天使从天降下,手持深渊的钥匙和一条大锁链。他捉住了那龙,那古蛇,就是魔鬼——撒殚 (圣经天主教思高版 若望默示录20:1-2)

And I saw an angel come down from heaven, having the key of the bottomless pit and a great chain in his hand. And he laid hold on the dragon, that old serpent, which is the Devil, and Satan (英文钦定本 Revelation 20:1-2)


另外想解释一下,我说的母系并非指最初的恶是母子相传。恶在亚当那里,在每个人身上都有。我上个回帖里的表达混淆掉了,这里我指的是罪的次序,而不是恶的。亚当吃那果子是被夏娃教唆的,而夏娃是被蛇教唆的,从具体的犯罪行动上看,可能有一种归于母系的意思。夏娃是出自亚当的,但亚当犯一个具体的罪,却是夏娃甚至是蛇教的。在具体的罪方面,夏娃是在亚当前面的。因此上帝对蛇的惩罚最重,对女人的惩罚次之,对亚当的惩罚更轻。上帝的惩罚也是先对蛇说,再对夏娃,再对亚当的(创 3:14-19)。

您说的另一点,也是我的表述随意了。我不是指起初没有恶,由不完善中生出了恶,我也认同“恶是善的缺乏”或“恶即不完善”。您说“母系社会的不完善本身可视为’恶‘”,这个表达要更准确。它也许不会影响这个假定,即:进入父系社会后人们把恶归于母系。

最后补充一下,德语中的蛇Schlange是阴性,但阴性不一定是歌德使用Muhme这个词的原因,因为另一个偏向父系传承的近义词Tante也是阴性,毕竟都是指的一个女性亲属。这两个词的区别可能在于,Tante的词源上更多地指父亲那边的、姑姑,而Muhme更多地是指母亲这边的、姨。
 

萨门

版主
回复: 求一个关于浮士德的问题

感谢萨门兄的跟帖,您提的几点都很重要。

首先是关于第一点。

查了一下,Mephistopheles,me在希腊文那里是“非”的意思,phist在希腊文那里是“光、光明”,pheles就是和哲学的那个phil一样,是“爱”的意思。Mephistopheles有“爱非光明者”的意思。

路西法Lucifer是拉丁文下面这两个词的合成,lux是“光”,ferre是“带来”,路西法就是“光之使者”。路西法的所作所为有点像普罗米修斯,都是使人得到了神所禁止人得到的东西(蛇也是这样),因而走到了神的对立面。路西法就这样被认为是堕落为魔鬼的。

浮士德里的“爱非光明者”也许可以和这个堕落了的“光之使者”联系起来。靡菲斯特、撒旦、路西法,这可以被视作是有渊源的。

再来看第二点。您说圣经里没有明说撒旦和蛇的关系,但在启示录中是明确提到过的。

我又看见一位天使从天降下,手里拿着无底坑的钥匙,和一条大链子。他捉住那龙,就是古蛇,又叫魔鬼,也叫撒但 (圣经简体中文和合本 启示录20:1-2)

以后,我看见一位天使从天降下,手持深渊的钥匙和一条大锁链。他捉住了那龙,那古蛇,就是魔鬼——撒殚 (圣经天主教思高版 若望默示录20:1-2)

And I saw an angel come down from heaven, having the key of the bottomless pit and a great chain in his hand. And he laid hold on the dragon, that old serpent, which is the Devil, and Satan (英文钦定本 Revelation 20:1-2)


另外想解释一下,我说的母系并非指最初的恶是母子相传。恶在亚当那里,在每个人身上都有。我上个回帖里的表达混淆掉了,这里我指的是罪的次序,而不是恶的。亚当吃那果子是被夏娃教唆的,而夏娃是被蛇教唆的,从具体的犯罪行动上看,可能有一种归于母系的意思。夏娃是出自亚当的,但亚当犯一个具体的罪,却是夏娃甚至是蛇教的。在具体的罪方面,夏娃是在亚当前面的。因此上帝对蛇的惩罚最重,对女人的惩罚次之,对亚当的惩罚更轻。上帝的惩罚也是先对蛇说,再对夏娃,再对亚当的(创 3:14-19)。

您说的另一点,也是我的表述随意了。我不是指起初没有恶,由不完善中生出了恶,我也认同“恶是善的缺乏”或“恶即不完善”。您说“母系社会的不完善本身可视为’恶‘”,这个表达要更准确。它也许不会影响这个假定,即:进入父系社会后人们把恶归于母系。

最后补充一下,德语中的蛇Schlange是阴性,但阴性不一定是歌德使用Muhme这个词的原因,因为另一个偏向父系传承的近义词Tante也是阴性,毕竟都是指的一个女性亲属。这两个词的区别可能在于,Tante的词源上更多地指父亲那边的、姑姑,而Muhme更多地是指母亲这边的、姨。
受教了。关于没有明言二者关系之说,我本来应该说没有明言这二者的传承关系,是我表述不严谨,惭愧。
你的解答帮我解了部分疑问。这个问题的确是个有趣的问题,希望你能最终解答出来。帮人获一知,乃是为一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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