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思考-关于中文“科学”一词

Sagaglac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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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过程中一点思考,尚缺乏严谨的考证。

无论用何种术语,生硬地界定中文“科学”,恐怕反而局限了“科学”的真实意义。
或许更好的办法是把“科学”一词放在历史与社会的上下文中来讨论。中文“科学”的诞生,是在近代(从日本引进);勉强有“分科之学”的意义。“分科之学”显然在我国古代并未存在。
究西方之源,德语的科学(Wissenschaft)和英美的科学(Science)又不相同。Wissenschaft虽然常译为科学(并常与英美的Science对译),其含义却更接近于“学术”,指成体系的学问,NaturWissenschaft则专指自然科学,更接近于英美的Science。黑格尔、马克思口中的科学,完全是在科学的这一德国含义上使用的。
而我们清楚地知道,在科学的其它语境中,它不仅仅是成体系的学问。神学也同样成体系,被某些人当成学问。黑格尔口中的科学,还是一种无法与“神学”区分的东西。
英美意义的科学(Science)常与实验室联系在一起。自然,在中国,在现代中文里,科学的这种与实验室密切相连的含义也是明显存在的。
【补充:现代中文中“科学”一词的运用,在人文学科,源自于德语用法;在理工科,是源自英美用法。然而,有些使用者有意混淆两种含义的不同,并且在人文语境中赋予“科学”以“正确”、“理性”的含义以及信仰地位。】
在中华历史上,近代之前,无论是作为学问体系的科学,还是作为与实验室密切相关的科学,都是不存在的。甚至连“分科之学”也是同样不存在的。如果说《考工记》(春秋·齐)这类的实用技术手册勉强算是“分科”的,甚至也勉强算是成体系的学问,也勉强算是有过实验的;我还想提出另外一点与科学有关的东西。
从西方科学的发展,以及科学在中国的近现代发展来看;科学是包含了某种形而上学的。形而上学,作为追究世界本源的哲学,内含于科学之中,“世界本源”是科学的起点,也是科学的目标。(甚至,数学作为科学的一部分,本身并不是与实验室有关的,反而是形而上学的;最早期毕达哥拉斯学派也曾认为“数是万物本原”。)
牛顿《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奠定了一个时代的科学之中的形而上学设定: 绝对时空,致密物质。对于光的波粒二象性的争论则包含了:光不是波动一定是粒子、不是粒子一定是波动的形而上学预设,直到物理学的新发展,完全打破这种预设,建立起新的关于世界现象的认识。
形而上学,不能等同于物理学,也不能等同于宇宙学,并不能因为我国古代有对于宇宙的论述(宣夜说等),就认为那必定是形而上学的。形而上学是关于世界的本源、存在的本质的哲学。
我国古代《老子》(春秋战国之交)中有关于世界本源的形而上学论述,
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可道,非常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等等
然而这部著作不是开启了形而上学思索,相反是在它的时代终结了这一思索。《老子》关于世界本源与存在本质的思考,到了《庄子》中,完全变成了伦理学的,变成了人对世界的适宜态度的讨论。其后的中国古代思想几乎集中在伦理学上。(魏晋玄学是否重启了形而上学思考,的确是个问题;从其后果上看,似乎对于实践——这是科学中的另一部分因素——没有产生过任何影响)
综上所述,我国古代不存在“科学”这一术语的同时,也不存在与“科学”类似的东西,现代科学所内含的形而上学因素在中国古代也是缺乏发展的。假如我国古代曾存在某种科学的话,那也是存在于《考工记》与《老子》之前时代的不可考历史中。
不过,认为中国古代在《老子》之后就不再有形而上学的判断,仍过于武断了;因此上面的结论未免证据不足。“形而上学与中华传统”这个问题也需要相当大的工作量,汉代天人感应,宋代天理论,也许能够看作是哲学的形而上学,而不仅只涉及形而上的思考。这是中国古代哲学领域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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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抛砖引玉了,从回帖受益良多
 
由版主最后修改:

巫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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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过程中一点思考,尚缺乏严谨的考证。”

我觉得这种判断,并无法考证啊,同时也根本无需通过证明来支持判断的。

毕竟,“科学”作为外来词,和science作为外语单词,都是人类产生之后的“概念”,本身就是文明之中的一部分,是被文明的context所限定的。因此,这些概念并不可能拥有比文明本身更深刻、更绝对的含义。也即是:“科学”与“科学这个概念”二者都是人为的东西。这就像1=1是不需要证明的,也无法证明一样。

如果讨论“艺术是源于对外界的模仿,还是源于内在感情或意志的流泻”,则是一个关于人类心理学、美学的真理的问题——人在这种问题面前没有“发明”它的可能,只有“发现”它的可能。这就像问:1=2-1呢?还是1=3-2呢?这自然就需要论证了。
 

古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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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词来看,Wissenschaft应该可以拆写成Wissen-schaft,其词根Wissen就是知识、智慧等义,-schaft类于英文的-ship。就此而言完全可以将Wissenschaft译作智慧,此智慧应该与宇宙人伦相关切并呈现为对它的深刻思考。最宏大的学问,或许便是cosmology,而对cosmology的探究终究牵涉于人之于其中的位置,因而cosmology或许又可以视之为anthropology。

以我的浅陋,在中文中以“智慧”对译Wissenschaft并且极力强调其哲学性征与内涵,或可参考先刚同志的宏著《永恒与时间》(我终于成为鲜粉了:))。不妨抄一段先师的妙论:

“德国哲学(不仅仅是德国古典哲学)所说的‘智慧’(Wissenschaft)是指最佳形态、最高意义上的达成完满的哲学,这个独特的德语词汇从字面上看是‘知识系统’的意思,但不是什么普通知识,而必须被理解为亚里士多德哲学传统以来一直追寻的那种‘终极洞见’或‘最高智慧’。(喏,这不就是哲学的sophia嘛。)在我们(参见小屋夜场关于“我们”的身位问题研究,这同时说明夜场的重要性!!)的这篇研究里,这个概念有时会视前后文的情况被翻译为‘真知’或‘科学’——后一种译法被绝大多数(注意这个称谓,multiplicity不就是它的原型?那另一个译法不就是“群众”了嘛。参见某夜场!!)中国学者采用,但是,对于所有学习德国哲学的人来说,从一开始(“一开始”,是为立根也,根不正,不足立业。参见某夜场!!)就牢牢地记住所谓的‘科学’这个概念的本来意思是最基本的要求。把德国哲学的‘科学’理解为通常人们在这个词下面设想的东西(自然科学尤其是实证科学),等于完全没有进入德国哲学的精神世界。”

那么智慧之学又如何演变成了实证科学呢,以至于成了百姓日常口头上的科学?这又牵涉到另一门高深的学问了,该学问叫做“过程与敉平”或简称曰“敉平论”,专门研究上述现象。(今天记起了这个链接:http://www.douban.com/note/28925915/,以http://www.douban.com/note/27475607/。知情的自然可以略过,不知情的或许可以和偶等学徒一同瞻仰学人风采。)

另一方面,似乎说法语的Foucault也多处讨论过science。一来这让我想起当初我们上seminar时那个菲律宾老家伙讲Foucault著作中的science时一派眉飞色舞的神情,二来也让我想起了这个词的词源似乎是拉丁文,Foucault又是法语作家,两相结合,自然便有更合适的人选来谈论science问题了。

如此,我们或许可以说,“科学”并非只是某种人类文化的剩余,一种人为的东西。恰恰相反,“科学”在其历程中有着深厚的形上学机缘在运作,并且这一形上学机缘的运作自Aristotle以将就没有止息过,并深刻或根本上规定着现时代的命运。人在此运作中很可能无能为力。较之于心理学这类用些傻乎乎的实验和调查所发现的真理,“科学”可谓玄奥难测无以窥探。
 
由版主最后修改:

chaque

荣誉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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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古兄不仅仅是鲜粉,俨然成了“夜粉”了嘛。开口闭口全是“夜场”这类秘传知识,看得我们人民群众只好口水连连,望洋兴叹,却不知您是从何说起的。

说到科学这回事,海德格尔历来有比较透彻的概念史研究。比如不妨参看《林中路》中他讲黑格尔的那篇——Hegel的“精神现象学”原题就是“意识经验的科学”,Heidegger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说透了“科学”与“意识经验”、乃至与主体性、存在之间的潜在联系。

古兄谈到science一词在法语、拉丁语等处的“源流”,也真让人羡慕!我法语没学好,拉丁语没学过,又只有徒流口水的份儿了。不过我记得法语(乃至义大利等欧洲方言中)意识一词恰恰是conscience之类,也就是说,科学、意识、良知,这些东西说来说去都差不多,甚至可以用类似于古中国“诗者持也”的音训方法来解释的。当然这样的技术呢,普通人不一定能用得好,还得受过博雅训练,练就了古典语言的童子功(见刘小枫教授评论学者褚朔维即沈默的片语),才能够运用自如。还望大家切记切记,切切记记~~
 

xiao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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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西方之源,德语的科学(Wissenschaft)……” ,我以为到这里还不够“源”。摘录一段文德尔班的《哲学史教程》:

【现在我们仍可认出,φιλοσοφειν 和 φιλοσοφια 两词在文献中初次出现时,它们简单而不确切的涵义是“追求智慧”,而在苏格拉底以后的文献中,特别是在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学派中,“哲学”一词获得了明确的意义,根据这个意义,“哲学”指的恰恰是德语“Wissenschaft”(科学)。】

作者在注释中又说:

【这个众所周知的概念(Wissenschaft)比英语、法语的“science”,范围广泛得多。……如能提醒初学者,哲学和科学思想是一个东西,而自然科学不是科学的全体,可能是有好处的。】

我感觉,在人类发展的不同历史阶段,人们对“科学”一词的词义有着不同的理解。这种理解,现在与过去不同,将来与现在也可能不同。
 

Sagaglac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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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感谢!得到有识者的提示,胜过盲目读10年书!


查了下回帖中我不认识的那个字::confused:


拼音: mǐ, 笔划: 6

部首: 攵 部首笔划: 4

解释1: 敉 mǐ 安抚,安定:敉平。 笔画数:10; 部首:攵; 笔顺编号:4312343134

解释2: 敉 mǐ 【动】 安抚,安定,通“弭”〖subjugate〗 敉,抚也。——《说文》 亦未克敉公功。——《书·洛诰》。传:“亦未能抚顺公之大功。”郑注:“敉,安也。” 民献有十夫予翼,以于敉宁武图功。——《书·大诰》。传:“用抚安武事。” 又如:敉平(安抚;平定);敉功(安定天下的功业);敉宁(安抚平定)



请教 φιλοσοφειν 和 φιλοσοφια 两词的拉丁拼法,因为我不懂希腊文。
 

xiaoz

初级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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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教 φιλοσοφειν 和 φιλοσοφια 两词的拉丁拼法,因为我不懂希腊文。

Sagaglacier 君,我也不懂希腊文。我是照猫画虎抄来的。实际上,φιλοσοφειν 和 φιλοσοφια 这两个词的 ι 上面还有符号,我弄不上去。原文在文德尔班的《哲学史教程》绪论第八页。我嫌麻烦没把注释内容都抄上。这本书网上就有,也不难买到。建议你读一读绪论,会理解得更清楚。
 

greatwi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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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sagaglacier为什么要思考中文“科学”一词,非常的迷惑。更不理解为什么要从词的背景中去考虑中文的“科学”一词。如果我认为有什么必要去 做这样的考察的话,我所想到的是可以通过这样的一个考察来说明现在国人为何对“科学”有一种中国特色的理解(说直白了就是误解),这也许可以从望文生义之 类的背景中找到一些解释。但是纵观全文,显然这并不是sagaglacier要做的工作。
而如果sagaglacier是要把讨论立足在探索中国历史上有没有科学上,正如其最后的结论“综上所述,我国古代不存在“科学”术语的同时,也不存在与 “科学”类似的东西,现代科学所内含的形而上学因素在中国古代也是缺乏发展的。”所展示的目的上,我以为更为重要的是要讨论一种对最广泛意义上“科学”的 理解,这种理解本身并不能通过探讨中文的“科学”,英文的“science”,德语wissenschaft中的不同用法来获得,而恰恰应该注重于其背后 的统一性。这样的话就不存在所谓的中文“科学”这样一种说法,因为这种讨论的前提是全世界只有一种科学,只是用不同的词来表达而已。
最后我想思考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到底能在多大程度上说明什么是“科学”。所谓的那些致力于探讨给科学找一个最普遍、最本质、统一的定义的人,在我认为很大 程度上是在做一种贬义上的形而上学式的工作。科学本身并不是一个自为成立的概念,对科学本质的探究的结果常常会消解科学本身,在我认为对科学的理解是要建 立在对什么是“人”,什么是“理性”等基础上的。在这一点上伦理学恰恰又是更深层的一个基础,而不能像sagaglacier朋友那样将其认为的伦理化了 的《庄子》和对世界本身的思考(科学)完全剥离。如果我们采取一种黑格尔路线的思路,或是更为突出的人本主义的思路,即人性是发展的,是自身创作的,是一 个面向未来的历史进程,那么楼主的问题将会成为不能被回答的问题。或者讲我们根本没必要下结论说中国古代有没有科学,因为这不是一个好问题,当我们这样说 的时候,最多只是在表达我们古代没有古希腊当时意义上的科学,此外无论是古希腊还是中国古代也都没有现代意义上的科学。
 

Sagaglacier

活跃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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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sagaglacier为什么要思考中文“科学”一词,非常的迷惑。更不理解为什么要从词的背景中去考虑中文的“科学”一词。如果我认为有什么必要去 做这样的考察的话,我所想到的是可以通过这样的一个考察来说明现在国人为何对“科学”有一种中国特色的理解(说直白了就是误解),这也许可以从望文生义之 类的背景中找到一些解释。但是纵观全文,显然这并不是sagaglacier要做的工作。
目的只在于,当有人声称“我的体系是‘科学的’体系”时,能够理解那种体系时Wissenshaft含义上的,还是英美实验室性质的。这点满重要的。
如果是Wissenshaft含义上的科学,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当做胡扯,而胡扯是不需要提出任何现实根据的。

而如果sagaglacier是要把讨论立足在探索中国历史上有没有科学上,正如其最后的结论“综上所述,我国古代不存在“科学”术语的同时,也不存在与 “科学”类似的东西,现代科学所内含的形而上学因素在中国古代也是缺乏发展的。”
对于古代的讨论仅在于说明,现代科学中的关键因素在我国古代不存在罢了。
至于科学精神就难说了,什么是科学精神要看怎么定义,就算没有实际物品留存作证,也不能断定古人的头脑里完全不存在某种精神。这就跟某人长得很帅一类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事情一样,没办法证实或者证伪;就算做民意调查结果大部分人说某人很丑,还是有人会认为某人帅。
所以对于没法用现象(事实证据)深究的“科学精神”,我在上面并未讨论。并且在对“精神”本身的理解未透彻之前,也不打算探讨有关问题。
对于有没有形而上学的判断,完全是从书籍的主题看的。

所展示的目的上,我以为更为重要的是要讨论一种对最广泛意义上“科学”的 理解,这种理解本身并不能通过探讨中文的“科学”,英文的“science”,德语wissenschaft中的不同用法来获得,而恰恰应该注重于其背后 的统一性。这样的话就不存在所谓的中文“科学”这样一种说法,因为这种讨论的前提是全世界只有一种科学,只是用不同的词来表达而已。
我认为对于科学哲学来说,最不需要的恰恰是对于“科学”的最广泛意义的理解;反而需要深究的是:从事科学的人,他们所从事的是什么样的科学,有哪些特殊的地方。即使,对于社会大众来说,也并不需要对科学的理解,而只需要让科学在生活中发挥作用。如果大众接触到的是技术化的科学,那么科学就能够造就进步。如果大众接触到的是无异于神学的“理论体系”的科学,那么科学对于大众就没有现实意义。
在社会中不断发生作用,推动技术进步的科学的确是只有一种的。
从技术进步和社会功能的角度来讲,区分科学的含义,还是有其必要的。

最后我想思考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到底能在多大程度上说明什么是“科学”。所谓的那些致力于探讨给科学找一个最普遍、最本质、统一的定义的人,在我认为很大 程度上是在做一种贬义上的形而上学式的工作。科学本身并不是一个自为成立的概念,对科学本质的探究的结果常常会消解科学本身,
鼓掌
在我认为对科学的理解是要建 立在对什么是“人”,什么是“理性”等基础上的。在这一点上伦理学恰恰又是更深层的一个基础,而不能像sagaglacier朋友那样将其认为的伦理化了 的《庄子》和对世界本身的思考(科学)完全剥离。如果我们采取一种黑格尔路线的思路,或是更为突出的人本主义的思路,即人性是发展的,是自身创作的,是一 个面向未来的历史进程,
关于理性和发展。人类的发展往往是非理性的。就如现代科学,是一些综合因素作用下的复合体。科学机构-科学评价机制-技术化方式-激励机制-科学家道德,等等。科学理论本身看上去是理性的,这是一种制度化的语言(形而上学化的语言?)所导致的;而科学事实的发现,与科学的演化,组织化,与技术进步共同继续发展,这些并不是理性的发展结果。而是一些过去的人们(比如17世纪理性主义时代)不可预测的事情。至少在目前无法实现对社会精细建模的情况下,对任何未来(21世纪及之后)的新发展做出预测都还是不可能的。从科学历史上看,科学的进步需要与技术的密切互动。而技术,却意味着对社会有用(带来财富,带来便利,战争利器等等)。
关于人。如果从社会学的角度思考科学,不可避免的就是“人”。科学哲学向“人”的转化貌似就是从20世纪后半开始的。很有几位号称人本主义的大师。

那么楼主的问题将会成为不能被回答的问题。或者讲我们根本没必要下结论说中国古代有没有科学,因为这不是一个好问题,当我们这样说 的时候,最多只是在表达我们古代没有古希腊当时意义上的科学,此外无论是古希腊还是中国古代也都没有现代意义上的科学。
关于区分科学的现实意义。我国古代存不存在现代科学和现代科学的关键因素,并不重要。假如现代中国也不存在科学的关键因素,就很要命了。当然,中国在现代是肯定存在科学以及科学的关键因素的。

最近在看科学哲学的书,半生不熟的,借你的帖子复习一下 :confused:
说的不对的地方,在所难免。
 

greatwind

知名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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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有人声称“我的体系是‘科学的’体系”时,能够理解那种体系时Wissenshaft含义上的,还是英美实验室性质的。这点满重要的。如果是Wissenshaft含义上的科学,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当做胡扯,而胡扯是不需要提出任何现实根据的。“-------------如果放在中国环境下,这一点我是非常赞同的。但是如果放在西方,尤其是欧洲的非英美的环境上,我认为在Wissenschaft含义上使用科学很可能是在强调一种科学和哲学的同源性,在库恩之后,科学和哲学的界限需要重新做思考了。我认为实际上从康德起,一直到塞拉斯、库恩和罗蒂,一直都在反对一种所谓的“现实根据”----一种直接来自经验的“所与”(希望我没有理解错sagaglacier对现实一次的使用方式)
“至于科学精神就难说了,什么是科学精神要看怎么定义,就算没有实际物品留存作证,也不能断定古人的头脑里完全不存在某种精神。”-------------如果承认我上面说的,那么我觉得回到Wissenschaft本身就是对科学精神的一种更深层的探寻。(可以说我这里又沿着理性主义的传统绝尘而去了,只是我不知这种理性主义的解释如何让纯粹经验主义的sagaglacier满意。)

“我认为对于科学哲学来说,最不需要的恰恰是对于“科学”的最广泛意义的理解;反而需要深究的是:从事科学的人,他们所从事的是什么样的科学,有哪些特殊的地方。即使,对于社会大众来说,也并不需要对科学的理解,而只需要让科学在生活中发挥作用。”---------------------如果说是把最广泛意义上的科学当做是一种目标的话,我认为这恰恰是一种深刻误解。比如在我们国家会发生用马列主义来批判相对论的事情,这类似于用一种看似更广泛意义上的(科学)真理来指导具体科学。实际上,对最广泛意义上的科学的理解本身并不是要得出一种绝对的东西,我们不如将其看作是一个探寻的过程,一个发展和扩张认识的过程,甚至是一个反思的过程。反思本身就要求跳出自身,而到一个更大的背景中去反思,而发展本身并不意味着沿着某条小径朝终点前进了多少,发展更意味着领域的扩张和包容的培养。我看不出这样一种“反思”式的对更广泛意义上科学的追求如何是“最不需要的”。如果缺乏这种探索,我不知道所谓的从事sagaglacier意义上的具体科学的人到底都能从事些什么。我个人更不赞同sagaglacier关于社会大众不需要对科学的理解,这在我听来就像我们的大众不需要对普遍利益有所理解,只需要让党(普遍利益的代表)在大众生活中发挥作用。如果大众能专注于党对其具体要求,那么党就会促进社会进步。更进一步的说,我不知道如果大众没有一个对科学的理解,大众如何能理解具体技术?所以,我在sagaglacier的论述中看到了一个当代版的愚民政策在科学领域的运用,正是这种上智下愚式的思维模式让我们只有“四大发明”!让我们的民众还在支持着诸如“中医”之类的“科学”!让我们的科技部副部长勇敢在国际会议上说”中医号脉可以断男女“!所以,我的观点恰恰相反,对广泛科学的思考能多大程度上进入普通群众决定了科学能在多大程度上促进社会进步。

”关于理性和发展。人类的发展往往是非理性的。“-”而科学事实的发现,与科学的演化,组织化,与技术进步共同继续发展,这些并不是理性的发展结果。而是一些过去的人们(比如17世纪理性主义时代)不可预测的事情。“----------------这里我想演着我上面的论证,从另一个角度继续看sagaglacier所说的问题。sagaglacier在强调理性的时候,我认为其恰恰忽略了理性的背后的伦理基础。科学和民主是密切相关的,那是因为在科学探索过程中,促进了民主精神的发展。同时代最具民主精神代表的团体往往就是科学的共同体。科学的发展并不在于有多少聪明绝顶的天才,而在于一个共同体的合作与决策方式,这样的一个共同体不会把所谓的”真理“掌握在个人或少数精英手中,其中的人也不会以为自己掌握的就是真理。在这个共同中,人们追求的是使某种观点获得更为广泛的辩护,一方面是扩大辩护的群体范围,另一方面是把辩护扩大到一个无限的历史进程中。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说”对广泛科学的思考能多大程度上进入普通群众决定了科学能在多大程度上促进社会进步“。这些已经预示了科学的发展是不可预测的(其实不只是科学的发展),更不能说不可预测性的发展是非理性的,恰恰这才是一种理性的本质。理性是一种公共的,社会的,而非一种个人的,智力式的,计算机式的。理性是体现在一种苏格拉底式的对话中的,一种被他人激发,一种激发他人,一种互相激发的过程(所谓的独裁、舆论控制以及所谓的人民大众不需要讨论科学都是这种过程的对立面)。如果接受我上述说法,我不知道如何还会有sagaglacier种种有关科学、技术、发展和理性等等的相关结论。
 

Sagaglacier

活跃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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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eatwind:"更进一步的说,我不知道如果大众没有一个对科学的理解,大众如何能理解具体技术?"
Greatwind:"对广泛科学的思考能多大程度上进入普通群众决定了科学能在多大程度上促进社会进步"

我怀有的,说是一种见解,毋宁说是一种信念。
认为:“存在先于反思”的这样一种信念。
这样一来,科学开始在大众中生根,技术最初被大众使用的时候,对科学的理解即使尚不存在,科学与技术仍在社会中持续发生作用。库恩之后的,对于科学的反思,正是一种对于实际上的科学的后知后觉的反思。
大众中发生的技术的思考,或者与科学有关的思考,在当时,也许并不被察觉是科学的、或者技术的。发明与发现,首先是作为个人的行为,渗入大众生存之中。有的发明的念头无法实现,有的“发现”刚萌生就被别人证明是谬误。大众中的行为也可能是很可笑的。
对于广泛科学的思考,与对于某些自然现象的专注,显然并不相同;而在科学史上,后者更容易形成科学的一部分;而前者则是科学哲学的。这样一来,科学哲学有可能有助于指导科学的发展(如培根关于无形学会的构想)。但是,科学应当还是以不同于科学哲学的方式存在的。

对于引文中的“理解”,这个词范围极广,可以仅是直观的印象,也可以是深刻的思考;因此,我猛然发现,我对于你是在什么含义上使用这一词汇并不清楚。我在前面帖子是倾向于包含思考的“理解”,从这个意义上说,大众对科学的理解对于科学发展并不是必要的;然而一种直观意义上的理解,从科学进入大众的视野起,就是必然的。

我想,大众对技术的使用,技术带来普遍的便利和利益之后,可以使大众产生一种对于科学的普遍理解,即与便利和利益有关系的科学,这样一来对于科学的进一步发展可以带来巨大的动力;不过这种理解可能也只是表面的;而且仅仅表面的理解,对于用金钱和子弟回馈科学发展,可能也就足够了。在正式投入科学事业的子弟能够获得对于科学的深刻理解之前,以及进行对科学广泛意义的思考之前,这些回馈的事情可能已成定局。
这样在社会中就可以形成这样的链条:科学-技术-利益与便利-(回馈)-科学-技术-利益与便利-(回馈)-科学-……
现代的科学与你所强调的具有广泛意义上的科学,区别可能就在于,现代科学与技术实用有着密切关系,而技术在大众中的应用又能够以某种方式推动科学中最缺乏实用的部分发展。(实用技术如何具体推动最不实用的科学,可参考贝尔纳《科学的社会功能》中研究投入的资料;大众的科学家子弟对大众的脱离与联系,可参考默顿《局内人和局外人》。科学教育是科学发展的关键因素;事实上,现代社会很多成就是学生——研究生、博士生做出的;而不是功成名就的年长科学家们。教育制度如何引诱学生从事“纯”科学的研究,从而推动科学发展,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从事科学的大众子弟,与供给资金和子弟发展的大众,对于科学的理解是不同的。
而大众对于科学的深刻理解是不是不可能的?大众是否不可能对广泛意义的科学进行思考?我相信是可能的。而,对于社会进步和科学技术的发展,这些思考和理解或许不是必要的;即,在大众中的这些思考与理解不存在的时候,社会进步与科学技术发展,也可以发生了。
从另一角度说,反思对于人类社会的发展来说,也总是必要的;只是思考不是必须由大众进行,而总是哲学家的事情。哲学家与大众的关系,以及科学家和大众的关系;可以留到以后再讨论。

😃这个贴子修修补补,改了很多次。和哲学家对话,真的很难很有压力呐
 
由版主最后修改:

tilli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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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帖子似乎涉及到了科学分界问题:在讨论中文“科学”的涵义时,首先要考虑的就是,中国有没有西方近代意义上的“科学”?但在做此考虑之前,首先有一个假设就是科学存在着一个或一系列本质特征,这些具有普遍性的本质特征将有助于我们将科学与非科学区别开来。
当代科学哲学对于这个假设存在着很多争议,比如,相信维特根斯坦家族相似的哲学家,一般就会质疑对科学的本质主义界定。进而,在主张科学知识多样性,倡导知识地方性的后殖民主义者或女性主义者看来,这种观点难免带有欧洲中心主义和男性至上主义的色彩。即使是科学哲学内部,诸如费耶阿本德和劳丹等历史主义者也都质疑了这种脱离历史语境来对科学与非科学做出界定的做法。
尽管存在着上述反对意见,但是在科学家和科学共同体中,普遍还是主张,科学与非科学之间的界限虽然不是像逻辑实证主义或波普尔的证伪主义所主张的那么清晰明确,但是也至少存在着一组相关的普遍标准,将科学与原始部落的神话、诗歌和其他社会建构出来的叙事区分开来。
说到科学分界问题,我们肯定会想起80年代波普尔证伪主义或理性批判主义介绍到中国后,给中国学术界带来的思想解放。以往中国一些教条的马克思主义者,自认为马克思主义是科学,而科学代表着绝对的真理,不容置疑,由此就推论出马克思主义是绝对真理,普遍科学,所有具体科学(包括相对论和基因遗传学等)都必须接受马克思主义的指导。波普尔的证伪主义指出,科学的根本特征就在于可以用经验证为,一个就具体经验问题提出预言,但在遇到反例时又不能用经验证为,常常制造特设性假说来回避被反驳命运的理论,根本就不是科学。应该说,这种思想在当时影响了许多中国的学人,以此为武器来反对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对科学研究的独断干预,起到了重要的思想解放作用。
有朋友很正确地指出,对科学的理解,必须要结合历史语境。若结合中国的实践,我们也就能看到,提出一个普遍性的科学与非科学的划界标准,恰恰有着很深刻的本土性原因。中国保守势力擅长于用所谓的“地方性理由”(比如“有中国特色”)来为自己的诸多不合理之处进行辩护。虽然最近不断强调与国际接轨,但似乎也是形式的多于实质的,而且还动辄以地方性的理由来反对国际舆论界某些确实是有道理的批评。科学固然是有其地方性色彩,但是,在我们这个本来就是特别容易滥用地方性因素的文化里,我们强调科学的地方性色彩,混淆科学与非科学界限的结果会是什么呢?我觉得,很有可能的是,各种封建迷信都将借机宣称自身是科学,然后披着科学的外衣到处坑蒙拐骗,诸如水变油、人体特异功能之类的噱头将在学界大行其道,而在科技部工作人员本身科学素养不高的情况下,也许恰恰是这种学术研究的劣币,将会挤掉真正有价值的研究。而一些教条专断的意识形态,也难保不会借机打着“科学”之名来妨害研究的自由。
翻回头再来谈谈科学的界定问题。我本人并不是一个本质主义者,而是倾向于维特根斯坦家族相似的观点。尽管如此,就正如一个家族诸多成员虽然不都共享同一个特征,但仍然能区分出不同家族,科学虽然是多样的,并没有简单的一个本质特征可以在科学与非科学之间划分界限,但仍然可以依据大多数科学共享的特征来做出区分。一般而言,牛顿经典物理学的建立,标志着近代自然科学走向成熟。西方科学以其理性与经验性为重要特征。科学中的理性,以数学和逻辑为重要表现,而科学不同于学院哲学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它面向经验开放自身,接受经验检验。尽管在一些具体实验中,科学面对经验反例时存在着调节自身,以避免被反驳的可能性,但是,面向经验,面向自然,而不是固守于书本和经典注疏,不迷信古人权威,不仅仅从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的经典论著中寻找答案,这个确实是科学与学院哲学的一个最大差别。很遗憾的是,自然科学这一个非常可贵的地方被现在某些痴迷于经典注疏的学人有意无意地忽视了。
科学的理性与经验方法,并不因此就遮蔽了它的形而上学根源,也不能否认西方哲学传统和文化思想语境对自然科学发展的作用。逻辑实证主义和批判理性主义在高举科学主义,以克服学院哲学脱离经验、脱离现实的思想教条的同时,确实犯了柯林伍德所说的“没有将好的形而上学与坏的形而上学区分开来”的错误。坏的形而上学自闭于书本和时代,无批判地尊奉古人为师,以习俗传统和宗教神权的秩序之名打压人类的自由创造和自我解放。然而,若认为诸如海德格尔等哲人的形而上学也是无意义的胡说的话,那么就未免是失之草率了。
说道这里,就不免会涉及到Wissenschaft的翻译问题,先刚先生认为应将之翻译成“智慧”,这从他的阅读经验来讲当然没有什么错,但是,若将以维也纳学派为代表的逻辑实证主义考虑进去的话,就会发现,这种翻译是成问题的。逻辑实证主义在20世纪初在德语学界,其声势完全可以和新康德学派和现象学相抗衡,我今天仍然认为,一部不包括逻辑实证主义在内的20世纪德国哲学史,是一部不完备的论著(高宣扬先生的《德国哲学史》在这方面做得就有些欠缺)。逻辑实证主义倡导的统一科学和科学哲学(Scientific philosophy),是以自然科学为典范,将哲学自然科学化。至于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等古希腊哲学的智慧,虽然其领袖石里克还是比较欣赏的,但对于诸如纽拉特、卡尔纳普等大多数逻辑实证主义者来说,出于其激进的科学主义,并不认为有多大帮助,甚至可以说对那些只知道引经据典,而无视相对论等自然科学的当代发展的学院哲学抱有相当明确的反感。在他们看来,某些无视当代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发展,只知道闭门造车的古典哲学研究,恰恰导致了哲学生命力的枯竭。因此,对于逻辑实证主义和当时在德语思想界大量活跃着的哲人科学家(比如马赫、爱因斯坦、海森堡、玻尔、普朗克等等)来说,Wissenschaft就是自然科学或实证科学,将之翻译成“智慧”倒是有点让人不知所云。
当然,逻辑实证主义的上述观点存在着诸多偏激之处,这也导致了深受其影响的分析哲学在相当成的时间里对哲学史缺乏必要的重视,只是在后来的发展中,由戴维森、普特南、斯特劳森、威廉姆斯等哲学家的努力下,才重新唤起了对哲学史的关注。但和无批判地梳理古人观点,探究其词义翻译,或戴着古人面具来说自己的话的古典哲学研究不同,他们是以批判性和善意的哲学态度来作出研究。批判性意味着不盲目遵从古人,不厚古薄今,不无视同时代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知识,而善意则意味着不要对古人的哲学论断往下肤浅和不成熟的批判,而要耐心考察其背后的动机,按照可能中最好的意思来解释。在这种古典研究的态度中,仍然有着逻辑实证主义肯定独立的理性精神,关注现实和强调经验开放性的烙印。所以,也不能说逻辑实证主义对待古人的态度和立场就毫无可取之处。
说道这里,我不免想起“古风铃”对实证科学的否定性评论。应当说,这种观点在现在中国文化界和学术界,应该是挺流行的。只要一谈“实证科学”和“实证方法”,就采取一种仓促的批判态度。按照“古风铃”的话说,心理学采用的是“傻乎乎的实验和调查”的实证方法。固然,80年代的中国是一个神话科学的时代,一切只要沾上了科学的名义,就有了自身的合法性和优越性。由此也产生了很多问题。不过我们若由此走向反面,拒斥一切实证性的调查,在具体的社会经济问题上,只凭着自己在书斋中空想,按照自己所信奉的政治信仰来一味批判政府决策,这种的对话和批判会产生积极有效的结果吗?难道不会因此而引发永无休止的党派之争吗?
应当承认,社会科学的实证调查不是万能的,而且统计数据很容易造假,很容易披着科学之名来成为新的愚弄人民的工具。但是,一件工具存在缺陷,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要鄙视或完全抛弃这件工具,尤其是这件智力工具仍然存在着继续改进的余地,可以不断通过实践操作来提高其精准度的情况下。中国现在的问题绝对不是社会科学的实证倾向或科学倾向太强的问题,恰恰相反,而是其实证调查资料缺乏累积,研究者自然科学素养普遍不高的问题。所以,才会出现诸如孙东东这样根本就没有什么实证调查依据,就胡说“99%的上访者都是精神病”的论断。统计造假固然很糟糕,但这同样也给了我们以理性的方法去揭露和纠正这类错误的可能,这至少比一味抱怨“政府阴谋”要来得积极得多,也比一味按照自己的情绪来攻击政治异议者的意识形态立场,造成更大的群体仇恨和党派纷争要好。所以,我们虽然需要意识到科学实证方法的缺陷和局限,但这绝对没有任何理由去无视它或鄙视它,这种做法除了封闭自己的心智以外,恐怕并没有什么好处。
说到党派之争,不仅政治中存在着这样的危险,科学中同样也存在。早在20世纪初,哲人科学家马赫与皮尔逊等人就对这种威胁自由的党派之争提出过他们的忧虑(Steve Fuller在其论著《托马斯·库恩:我们时代的一部哲学史》中有着颇为生动的评述),科学的自由之魂当然也逃不过各种社会逆流的负面影响。也正因为如此,我非常赞同Greatwind的观点:理性背后的伦理基础。让我们不妨把这段精彩言论再回顾一下:

“科学和民主是密切相关的。科学的发展并不在于有多少聪明绝顶的天才,而在于一个共同体的合作与决策方式,这样的一个共同体不会把所谓的”真理“掌握在个人或少数精英手中,其中的人也不会以为自己掌握的就是真理。

“在这个共同体中,人们追求的是使某种观点获得更为广泛的辩护,一方面是扩大辩护的群体范围,另一方面是把辩护扩大到一个无限的历史进程中。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说”对广泛科学的思考能多大程度上进入普通群众决定了科学能在多大程度上促进社会进步“。

“理性是一种公共的,社会的,而非一种个人的,智力式的,计算机式的。理性是体现在一种苏格拉底式的对话中的,一种被他人激发,一种激发他人,一种互相激发的过程(所谓的独裁、舆论控制以及所谓的人民大众不需要讨论科学都是这种过程的对立面)。”

是的,没有一个好的伦理基础和智识气候,科学的发展确实也会出现在政治和商业上的腐败。虽然我对“科学共同体是一个时代最具民主精神代表的团体”的论断持保留态度,但我觉得Greatwind确实点到了问题的要害:大科学时代科学蕴含的理性是主体间性的,协同性的。理性体现于互动和激发思想的对话之中,这些对话是真诚和开放的,是允许和包容相互批判的。缺乏政治理性和民主精神的社会,势必将殃及自然科学本身。
 

greatwi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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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llich这位科学哲学的正牌军终于在我和sagaglacier这类杂牌军的吵吵嚷嚷中登场了,出手果真是不一般。从科学的分界我问题入手谈到了哲学的党派,还顺便分析了一下国内的现状,确实帮我梳理了一番思考线路。只是有一点,我个人是对tillich反对的古风铃的这一观点“心理学采用的是“傻乎乎的实验和调查”的实证方法。”是持有相当的同情态度。关键不在于实验和调查等方法的运用意义,而在于实验和调查等方法运用到什么方面。我实在看不出来我们今天99.999%的国内心理学和80%以上的国外心理学的实验和调查与中世纪大家研究一个针尖上有多少天使有什么本质区别。就拿现在看似最实证的认知心理学来说,我非常赞同罗蒂在《哲学与自然之境》中引用的维多尔的一个评论“目前对心理学家的认知过程观唯一最有力的影响,就是为计算机程序设计而发展出来的一套概念。”。如果说上帝和天使是因为人将自己对生活的希望和勇气外化,人格化的产物,由此人产生了一种自我异化,由上帝的作者变为上帝的努力。那么认知心理学的概念是将人设计计算机的概念人格化,由此也产生了一种自我异化,由计算机的制造者变做了计算机。所谓的以实证为典范的认知心理学,无论其借用再先进的自然科学研究手段,对脑神经的冲动方式解读的再清晰,其最多是相当于在笛卡尔之后人们开始用微积分研究天使。也难怪认知心理学的研究现在进入了一种追寻元认知、元元认知的无限倒退的境界。实验法况且如此,而调查法呢?心理是可以测量的么?人格是可以量化的么?面对众多所谓追求实证的心理学家,我只能说一句话:有测量就一定有数字结果,有数字结果就一定可以进行统计,有统计就一定有结论!随便翻翻外国的心理学研究,我们就能发现人格的结构真是层出不穷,每种都在标榜自己多么多么实证。而国内心理学就更不用说了,一些大牌叫兽和长江学者们正在大搞“和谐人格”的研究,这些研究都是在用着与自然科学看似如出一辙的研究方法。但是,问题就出在最关键的,也是最不起眼的地方:研究对象。套用我非常喜欢的老师的一句话就是:用研究形而下的方法(自然科学的方法)研究形而上(精神学科)就是伪科学。整个世界上,包括西方,心理学中都充满了伪科学的气氛,更不用说我们国内了,有兴趣的话大家可以随便去搜索几个心理学网站看看,研究什么道啊、气啊、天人合一啊、梦啊,等等,都是一堆活神仙。

既然谈到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的问题,我就顺便在心理学这一点上扯远一点儿。心理学真的是那么一无是处么?也不全然。让我们看看前几年美国选的100位最有影响的心理学家,我们取前3位,看看他们都在做什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第一位斯金纳,这是一个行为主义的代表人物。也许有些基础的人会问,如果认知心理学都像我说的那么糟糕,那么行为主义把人当机器其不更糟糕?其实并不如此,因为行为主义对自己的研究对象界定的非常清楚:可观察的行为。研究策略就是刺激到行为。所以行为主义的口号就是心理学只研究行为,不研究意识。而华生更是认为心理学就是生物学。至于研究意识、精神的活,那是哲学的事,不是科学的事。排在第二三位的是皮亚杰和弗洛伊德,这两个人采用的研究方法根本不是什么通常意义上的实验和调查,通常心理学界称他们的方法为临床观察。实际上我认为更应该称作为谈话法,因为这种方法里并不是单纯的观察,而是两个人之间进行交谈。也许了解皮亚杰的人会说皮亚杰不是做了什么什么恒常性实验什么的么?其实我个人认为皮亚杰只是对弗洛伊德的谈话法做了一些变形,皮亚杰所做研究的基础还是建立在对谈话的反思之上,而不是建立在量化上。我个人认为这两个人没有在做伪科学,尤其是弗洛伊德,其开创了一种新的研究方式。但是如果我们细想一下的话,这种谈话法不还是要追寻到苏格拉底么?所以如果要考虑哲学的语言学转向的时候,我认为一定不能忽略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而我们再重新看看弗洛伊德和皮亚杰在心理学中的命运也非常有意思,皮亚杰更多的是以一种哲学家的身份出现,只是心理学家总想拉其作戏罢了。而弗洛伊德,则是大多数实证心理学家所憎恨的人物,认为其伤害了整个心理学的科学性。

以上扯了很多心理学内的家丑,最后还是要落实到本帖的主题上(虽然我也具体搞不请本帖到底真对什么,就像tillich用到“似乎”一词,但是有一点是明确的,就是本帖关于科学和科学哲学)。我认为通过对心理学现状的描述,可以很好的说明对科学的理解不仅仅关于研究方法(这是实证一般关注的事),而更要关注研究对像,这恰恰是非常容易被忽略的。对于有些科目,比如说物理,常常很少有人去思考研究对象的合法性,比如思考是要研究力啊,还是能量啊。而对于有些科目,比如心理学,其研究对象就非常可疑,而且心理学的研究对象还在每年几何式增长。还有一些学科,其研究对象的合法性依此排在两者之间“化学、生物和医学”。最后还有一些学科基本不存在其研究对象合法性的问题,比如“社会学、法律等等”,因为我们很少会以“经验”作为其研究对象存在与否的标准。但是,如果我们接受了康德的哲学,我们就会知道,任何经验其中都包含了观念的,没有观念的经验是不存在的,同时观念会影响我们的经验。比如一个信上帝的人进入教堂就会看到上帝(确实的经验到上帝的存在),而这经验对于我是不理解的,虽然在理智上我承认这种可能性。如果我们接受了黑格尔的哲学,那么我们会知道观念本身是一个历史的过程,一个演变的过程。而这个演变的过程就是一种人类不断讨论和反思的过程,就相当于一个把苏格拉底式的谈话放大到整个人类历史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有些东西被更确定了,以至于大多数人都不会去怀疑,比如说物理世界的存在。也正是因为这种研究对象的确定性使物理获得了科学模范的形象。而有些东西以前很确定,后来被否认了,比如上帝的人格化存在。如果现在在研究这些被否定的对象,很显然不是科学。还有很多东西,其对象是相对确定的,比如人的意识、情绪等等一些人们日常中都会用到的心理学术语。我认为心理学的研究对象大致可以划定为这些所谓的精神现象学所表达的范围内。还有些对象,其背后的观念是根本经不起推敲的,也没有经过历史的洗礼,比如元认知,比如成功恐惧,等等,如果仔细推敲,这些观念常常很容易和那些已经被历史否认掉的观念有深刻的联系,其实就是一种借尸还魂。按我的理解,要理解科学,并不是要给科学一个永恒的定义,而是要首先从一种观念的发展史中去把握各种研究对象的建立过程。然后去讨论针对各种对象的研究方法,这同样是一个历史的过程,一种朝着确定性努力的历史过程。而超出历史,尝试着去讲研究方法和研究对象进行整齐划一的统一,以求达到科学的统一,恰恰成为了滋生伪科学的沃土。这一点在心理学中充分的被体现着。在我认为,既然心理学在现在阶段还达不到自然科学的要求,我们不如把其当作一门心理学科,而不是心理科学,甚至我们可以借助弗洛伊德和苏格拉底之间的共性,让其在某种程度上再度和哲学合流,这是一种远比“
傻乎乎的实验和调查”的实证方法更为明智的做法。
 

古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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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点了我的名,那就稍微多啰嗦几句:

无疑,这大概是近期小屋里水分较少且较严肃的帖子。无论是提问者还是回复者都在自身知识与认识范围内给出了精彩的回答。感谢tillich为我们普及了科学史的知识,就(广义的)分析哲学阵营来说,这些基本史实很大程度上规定了他们讨论的范围与提问-回答框架。一般而言,库恩的《论科学革命的结构》依然是这一问题域之内的经典?虽然在他之后激起了很多争论与辩驳,但这种“共同体”(community)的讨论方式本身似乎成了某种“范式”。及至后来Quine讨论翻译不确定性,在很大程度上也有community的基本预设,而且他恰恰就论及了物理的翻译及其面对经验事实的可修正性(所谓外缘与内核之分)。其二,对逻辑实证主义(不管他们持怎样的检验方法),背后都有一套“符合论”的形而上学预设在作祟。逻辑经验主义一开始的证实理论、波普尔的证伪理论,以致在到后来的融贯论、收缩论等等,都有着“符合论”的幽灵!对于这个问题,由于牵涉过广,这里只能点到即止;既然tillich是这方面的行家,这自然又是我受教的机会。

上面所提的两个方面都直接与主贴所提的“科学”问题相关;重要的是,这代表了二十世纪英美传统中的科学家与哲学家对该问题的主要观点。简要来说,库恩的科学革命理论在很大程度上将科学家共同体社会化,不同范式之间的竞争与取代成了对主流话语权的争夺。其中所引普朗克的名言,说如果不是那帮老家伙们都死光光了,他的量子理论大概不会有传播的日子(大意如此,待查)。通读《结构》一书,这是其基调。分析哲学(科学哲学)阵营对科学的反思或许可以看作科学家一般工作的,描述。在我的一般理解中,这不过是对最表面现象的描述而已,远未达到科学“哲学”所要求的真正反思批判层次。——大概这也只有感慨的份:维也纳小组一开的成员多为自然科学家和数学家,他们也只是提出了符合他们实情的问题及其解答而已。(维特根斯坦在其中的地位与作用,或许值得另辟专题)。这或许可以看做对科学的两种经典反思;这里只做些提示。

另外,对于tillich的长贴,我想指出两点。其一,你的论证中常常将科学与科学的社会效应混为一谈。你对科学的维护恰恰建立在对其他学科或社会现象的批评之上,如你所谓的伪科学和经典注疏。不管社会大众对伪科学如何盲从,这都无妨科学(宽泛意义上的)本身;恰恰相反,对这些迷信的郭清很大程度上有赖于科学的发展。稍微普及一下史学知识:大约至18世纪(具体时间分期待考),随着科学的发展与工业革命的兴起,欧洲基本上将所有的形而上学讨论都视为迷信来嘲讽;法国实证主义的兴起便是一个明显的历史例子。当然,后来对这种科学“主义”思潮的反应又是另一回事,据说德国纳粹就与之很有些关联。其二,经典注疏本身不是哲学,用西文来区分,大概可以划分为philology与philosphy,经院作家乃至古典语文学家对经典的据守恰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并不构成你的批评。对哲学或形而上学来说,“好坏”之分虽然说得过去,但并未抓到实处。形而上学并无好坏之分,只有对事情的呈现与分析;只要抵达实事,我们便可以说它是哲学的,否则我们便可以像康德那样将之悬置起来。基于此,你的很多论述虽然很有意义,却始终游离于science本身的讨论——这不能不是件憾事。

另外,你将我的“论定”(而非评论!)视为否定性并认为它还“挺流行”,我想你或许可以再看一下该“论定”出现的context,这一点或许对greatwind也有效。对于流行论,或许你正应该诉诸实证的统计分析;以我的观感,这一论定恰恰并不流行,而是日益为社会学研究者所反对。我并不是反对实证主义,也不是反对科学,我只在事情层面讨论问题。以当今的心理认知科学(或作学科更好些)的发展已经完全进入了脑神经科学的领域,而且各种观测手段如NMr等都为该学科的发展提供非常强大的力量。而且脑神经科学对大脑的(生理)认识已经可以直接进入实践层面,这些都不能否定。但是!这只是生理学层次的事质性认识,而现代的很多认知主义者以为就此看到了新的希望,希冀以此建构模型(基于逻辑的,基于规则的、基于任务的、基于计算机的,等等)模拟人脑就又落入心理学一开始的窠臼了:希图通过外在事物来模拟人的行为!这一点greatwind给出了很好的说明,不再赘述。在很大程度上,心理学、认知科学依然是前概念的、前历史的。这可以作为一个补充性的说明。
 
由版主最后修改:

Sagaglac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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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作为超越个人理性范围内的社会存在,即作为社会组织与社会活动(大学实验室,工业实验室,学术交流的期刊与会议,乃至于评价活动和对剽窃的惩治)的存在;似乎很多时候在超越着形而上学的概念化(即何谓科学,何谓科学体系之类)而运行。
我在很多时候不知觉地以此为前提:人类的理性有限,不能够完全把握世界。这样一来,人类讨论中的“科学”(如“不断发展的科学体系”中的“科学”)就和在世界上实际发生的“科学”有了出入。

后者带来了近三百年的进步,它可以说是古代哲学的孩子,与哲学已经不同;而前者,某种意义上,也是古代哲学的另一个孩子吧。
普通民众对于科学的参与完全可以是非理性的,诸如选大学专业时因为理工科就业好而选择了工科专业,日后成为了以技术创新谋生的工程师,即工业科研人员。而农民也可以因为“科学”养鱼比“传统”养鱼效果好,而心怀对“科学”的好感,而不一定需要知道“新方法”是如何开发出来的,从严格意义上说,“科学养鱼”的方法只是“技术”,而对这种方法的研究才是科学更本质的精髓。
技术与科学的关系很纠结。因为各民族各时代都有很多好用的技术,用来治病的中医验方(板蓝根冲剂,云南白药)是技术的传承。
不过对于社会来说,即使普通人的观念中对于“科学”只有一个“技术”好用的概念,大部分情况也就有助于“科学”的深入人心了,我们的国家就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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